有本地家长告诉我，西安有所学校被戏称为“三门峡中学”，一到放假，学校门口有很多接孩子回三门峡的车，“我们孩子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但有别的省来抢走教育资源。”

(相关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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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三月，初中二年级下学期，一些早有打算的河南家长就开始行动起来，筹备为孩子落户、转学到西安。河南家长大费周章的缘由，早就埋在两地巨大的高考差异上。

■ 2022年陕西、河南两地高考对比

国内高考采用多套试卷、分省录取的模式，由于历史、人口差异、教育基础等原因，人口多、本地高校少的省份高考难度大，比如河南、山东；而人口少、本地高校多的省市相较而言高考难度小，比如北京。有巨大的红利，自然有众多的投机。近年来有部分河南家庭选择让孩子异地高考，靠西边的学生入陕西，靠南的学生奔湖北，靠东的学生跑天津。

想要办理“高考移民”的河南家庭中有一个传说，在河南考二本的成绩，在陕西都可以上一本线。

■ 2021年河南不同院校在陕西、河南的录取分数对比

据2021年印发的《外省来陕进城务工人员及其他非陕西户籍在陕就业人员随迁子女在陕参加普通高校招生考试实施细则》规定，凡是想要在陕西高考的学生，除了身体状况要符合相关要求外，还需要在陕西学籍满3年，父母或法定监护人在陕西落户满3年，在陕缴纳职工养老保险3年。

想让孩子在陕西参加高考，最好从参加中考开始，获得高中学籍，继而顺利加入陕西高考大军。办理转学的最好时间点是初二，转学后刚好参加地理、生物八年级考试。

基于这样的心理需求，许多“高考移民”中介机构找到了腾挪空间。在抖音上随便搜索“河南”“高考”“移民”，任何人都可以找到这些机构的身影。

机构的名字往往很容易辨识，“升学规划”、“生在河南考在西安“等等。机构的抖音首页上，他们有一套完整的指导流程。发布视频以讲述“陕西高考规则”、“如何在西安落户上学”、“户籍落在哪个区”更为合适等等，告诉家长们移民落户的知识，而如果想要了解更多操作细节，则可以私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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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专注于“西安落户高考”的张老师，很大方地给我介绍了他们的方案：简单点走“中考回流生”路线，复杂点走落户落学籍路线。

据他所说，其所在的机构在西安有多年的教学经验，开始是做中考冲刺班，在西安有两个校区。后来慢慢介入为河南人做“高考移民”中介的生意。

这类培训机构的发展路径，与之前一位西安家长与我分享的信息关键点非常吻合。

所谓的“回流生”，指的是户籍在西安，但学籍不在的学生们，可以回来原户籍所在地进行中考。政策本意是为了服务在外工作、孩子随父母在外就读的陕西人，办理手续相对简单。可以统一在户籍所在区县中招办进行资格审查，审查通过后中招办考生分配本区初中，考生就可以和家长前往分配到的初中领取中考报名条并进行网上报名。

■ 图源：未央教育公众号

对河南考生来说，在西安落户是很容易的事情，而完全没有在西安上学，要想新建学籍不容易，“回流生”需要提供异地就读学籍证明文件，相对容易。

■ 图源：中介朋友圈

想要办理回流生参加中考的手续，所需文件中的两个表格操作难度最大。《考生证明表》需要原学校班主任和校长的签字，确认学生就是在该校就读。《学籍基本信息表》需要加盖学校公章和学校上级教育行政部门学籍管理专用章。

张老师本人在西安工作了十余年，从前申请表需要学校盖章，“以前河南人好多自己盖个章。”

据他说，去年有一堆河南家长，拿着不一样笔迹的签字申请表，“当时这边问（河南那边）教育局是怎么回事，人家直接说，我们今年一个字都没签过。”

我俩坐在办公室聊天时，张老师很诚恳地说，从前年开始，三门峡市、灵宝市对“回流生”抓得很紧，几乎没人敢给申请表上签字。“你想想看，那边怎么会放人，灵宝的学校经常是初一的时候一个班还有50个人，等到初三就只剩下30个人了，都去西安上学。” 建议还是考虑在西安挂学籍，“回流生”近几年越来越难办。

相比较张老师的保守，另一个机构中介机构的任老师则说，今年那些流传出来的“回流生”不好办，都是自己吓自己，“听信流言。”他给我发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要被带节奏。

“现在很多人‘回流生’办不下来，都是那边学校的问题，大家都是按政策进行的。”任老师很坚持，如果今年还想走“回流生”的路子，依然是可以走的。

当我问任老师，要怎么拿到河南学校的签字和盖章时，他含糊地讲，“这就得看你自己了。”他们不碰和“回流生”申请有关的实际操作，只进行“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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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告诉我，他自己就是河南人。非常推荐河南孩子落户落学籍上学，好处多多，“你想我们在河南那上学，没什么好大学，高考分数线比西安高不少，孩子辛苦。”他家老大几年前走的“回流生”路线，老二走的就是更为稳妥的落户转学籍路线。

正常的人口迁移，势必会带来孩子上学的迁移需求。根据《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义务教育后在陕参加升学考试方案》，进城务工的随迁子女是可以跟着父母来西安上学的，只要按照国家规定在陕西缴纳了职工基本养老险1年以上（含1年）。

但是很多河南家长会选择把户口落在西安，依然在河南上班，家里条件允许，就来西安陪读，条件不允许，他们往往希望给孩子找一个可以住宿的学校念书。

有需求，自然有市场，中介给他们提供了解决办法。

中介可以负责为家长联系到接收学校，在初中二年级把学籍转到学校，孩子可以选择去学籍所在的西安学校念书，也可以选择依然在河南当地就读。

张老师建议，如果想要图性价比，可以把孩子的学籍挂在西安市第八十六中。他给我介绍，八十六中内有一个和西安第二十六中合办的河南班，“班里全是河南学生，学习氛围很好。”这个班级相比于八十六中的其他班，管理更为严格，手机都不让用。周末的时候，还有其他好一点学校的老师来专门讲课，需要3.5万-4万元左右的转学费。

多个机构也提到了八十六中可以接收转学籍。

如果想要去稍好的学校，建议考虑长安兴国初级中学。教学质量不错，还可以住宿。张老师建议孩子可以先在一个普通学校挂学籍，然后去兴国中学念书，价格在7-8万元左右，但学校更好，适合对学校有要求的家庭。

而如果资金充裕，还可以去高新第十一初级中学。费用更高，大概需要13-14万元左右。

关于挂学籍的市场价格，每个机构都有自己的说法。张老师所在机构报价最低不到5万元，任老师则说，转到八十六中需要8万元，转到二十六中就需要15万元左右。

对这些机构来说，转学费用也许还是小头。

任老师所在的补习学校，如果成为了他们的学员，他们可以免费分享“回流生”操作需知。所谓的会员，需要在他们机构报名考前集训班，全年集训价格6.8万多元，半年集训价格4.38万元。张老师所在的补习学校，也主攻初三考前集训，他们有自己的教学楼和食堂，集训班小班需要5万元左右，大班需要4万元左右。

所有关于河南“高考移民”的中介，最终都会给我报出一个高额数字。他们鼓励孩子在河南先念到初三，然后再来他们的冲刺班学习，适应西安的教材，以便更好参加陕西中考。

而就在我去机构参观的下午，进门之前，门卫对我进行了严格的询问，确定有人接我进去我才能进门。有操着河南口音的家长，从教室往外走，边走边对机构负责人说，“下课我请你们吃个饭。”

张老师骄傲地建议，如果是河南来的家庭，孩子还是应该去他们集训班的上小班念书，学习氛围好，“我们（河南）孩子都自觉，上课绝不带手机，有人是从洛阳二中，三门峡外国语来的（两所都为河南名校）。不要去念大班，大班那些好多是不好好上学的陕西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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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8 日一则据称在“十二中回流生资审点”拍摄的视频，下面有184条留言，有人痛斥“为什么要来占西安考生地资源，本来今年中考人数就多“、”挤占了多少西安孩子的名额”，还有人情绪激愤地建议“把考试移民杜绝后患，为本地考生让路”。留言的ID归属大部分是陕西。

一个西安家长曾愤怒地告诉我，“他们都是和我们陕西孩子‘竞争’的外地高考生。”

本地家长的愤怒完全可以理解。陕西作为教育资源大省，每年的教育支出不少。而高考如今依然是主要的上升通道，我们听过太多因为考入大学，从此走向不同人生路的故事。

在同样人性的驱动下，河南高考生移民群体日益庞大，且有越来越完整的产业链。学校、中介、家庭，每一方都纠缠在其中，都是产业链中的一环。

■ 2022年陕西、河南两地GDP收入及教育支出预算

国内大城市近年来纷纷放开落户政策，甚至流入人口的多少可以视作城市发展潜力的表现，毕竟新增人口的工作学习、日常消费、买房置业对当地贡献是巨大的。经济的发展也离不开人口的流动，随之而来的孩子教育“移民”问题也是正常的。

无论是让在外随父母就读的陕籍孩子，能够回乡考试的回流生政策，还是安顿来陕工作置业外地人子女随读入学问题，保障各地正常流动儿童上学权益，这都是保证流动人口正常生活的合理需求。

只是种种投机套利行为，甚至牟利产业链的产生，让合理的初衷变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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