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高考来了。
早上上班的时候,好多是考点的学校已经早早围满了家长和学生,交警同志在辛苦滴维持场面,时不时冒出好几个穿着旗袍讨个旗开得胜彩头的妈妈们,还有好多举着向日葵的家长寓意高中,网上说爸爸们穿着黄袍马褂也可以助力孩子们飞黄腾达的,现场还没见爸爸们穿过。朋友有几个是高中老师,带队的时候要求第一天穿红颜色衣服——寓意开门红;第二天要求穿绿色衣服——寓意一路绿灯,第二天全部考完的时候要求穿黄色衣服,寓意再创辉煌,老师们也是够拼的了。不过不知道买衣服的钱是报销还是老师们自己掏?
看着这些娃娃们18岁的青春面庞,我除了感慨年轻真好,有无限选择的可能外,更多的还是不由得想起了父亲和自己当年的求学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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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出生的父亲没有那么幸运走到高考的考场。他那个年代,上学靠推荐,谁成分好谁推荐的可能性就大。
贫农的他和几个同学在石桥中学初中毕业了。上高中不用考试,大队书记根据情况,推荐、交表就能上。按照初中毕业综合鉴定来看,父亲上高中绝对没问题,就看大队书记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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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同村的另外一个同学家长提着礼品去了一趟大队书记家,这个本来属于老父亲的高中名额就飞了。在农村,村干部绝对是有话语权的,很多事情村干部不仅仅上传下达,在当地复杂的宗族、血缘、人情往来的综合发酵下,村干部的决策会影响好多人的命运。
从此,不能上高中的老父亲只能回家种地,土里刨食,开始了重复父辈那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像野草一样,深深扎根黄土地,哪怕没有养分、没有肥料,也只能自己自生自灭,野蛮生长了,一脚迈进了社会这个大染缸,终生在尘世挣扎、苟活,把生的希望所有的梦想寄托在了孩子们身上。
尤其在我们几个子女的教育问题上,父亲一直很重视。希望我们努力学习,走出土地。说自私点,就是不想让我们和他们一样和黄土打交道,东山日头背到西山上,一滴汗水水摔成八瓣瓣。说大了,是为社会作贡献,希望娃娃们成为栋梁。所以,自小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只有学习这一条路才能让我离开土地。
其实,想一想,这是所有农村娃的出路吧。
2003年6月7、8日,我在淳化县城冶峪中学参加了属于我的高考。
这次高考意义重大,非同寻常。因为我是我们村子从建国到现在第一个参加高考的女娃娃。高考前我爸说,至少得考上本科才能继续上大学,考不上的话就去打工赚钱养家。专科他供不起,学费太贵了,补习更别想了。
家里就这条件,还有两个弟弟上初中和高中,负担确实重,我能理解,但具体落实到执行层面,我压力相当大,普通学校普通学生上个本科多难啊,心里斗争了无数回,起早贪黑拼命复习。
结果,班主任跟我爸说,“娃学习很刻苦,努力努力上个大专没问题”,这的确让我很恼火,发誓无论如何也得上个本科,实在不行二本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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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我们03届,高考以前是每年的7月7、8日举行的,从我们这一届开始改成了6月份的7、8两天。说实话,淳化比较凉快相对海拔高,这两天温度还不算太热,当时我一点也理解不了为啥要提前一个月,一点都不热,改啥呢?这不是少复习一个月吗?当时相当焦虑,我们班主任说得好,少大家都少,又不是光少咱们淳化中学的娃?仔细一想,说得好像没错,也就释然了。
高考前又遇上了“非典”, 4月份的时候,还放假了几周,疫情原因回家自己复习。我只知道自己回家后干农活较多,哪有时间复习?而高考这几天刚好撞上了农村的“夏收”,家里该收麦子了,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所以现在高考考生家长隆重送考,穿旗袍、送花诸如此类的仪式感,当年的我不曾拥有过,到底收麦重要嘛,虎口夺粮呢,老天爷不让你吃饭,杀人不用刀呢。考试自己考去就行了,家里人想得可开了。
6月初,我妈提前来到县城,破天荒地给我买了两件新衣服,让我穿着高考去。还给我买了一包秦俑奶粉,那是我高考期间吃得最好的营养品,当时舍不得吃,把一小袋袋奶粉分成两次冲喝,又给我了几十块钱,让我想吃啥自己买,那几天我感觉我的社会地位提升了不少,待遇真好。
高考当天,我们同学大多数从淳化中学宿舍走到冶峪中学考点考试。非典期间,对发热控制得很严格。大中午,太阳毒辣辣的,同学们又走了好长时间,好多人温度飙升得厉害很。在考点外面不让进考场,除非晾凉温度下来了,扫描的时候仪器不叫唤了才能进考场。而当时的我,比较幸福。因为我有王老师——王银侠老师。
王老师初中在秦庄中学教过我三年,高考的时候,王老师工作调动调到了冶峪中学,王老师把她的宿舍让给我高考那两天住。所以,我一点奔波之苦都没有受,老师还贴心的给我准备了华丰方便面、挂面、鸡蛋、蔬菜,自己想吃啥,自己动手宿舍做。真是妈妈般的好老师。每每想起,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很奇怪的是,对于这次人生中最重要考试的过程和场景,比如哪个考场、考场布置、邻座是谁、考试中的故事,以及有哪些考题等等细节,在我的印象里,竟然全部是黑屏,没有一丝记挂。二十年后,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上面提到的我妈买的新衣服、老师给精心准备的方便面这些生活片段,因为在我的求学生涯中,这几天我简直享受到了极高的待遇,太难忘了。
2000年左右,农村打工的学生娃特别多,我记得我们秦庄中学初一的时候4个班,等初三的时候,就剩下两个班不到70个娃娃了,最后我们中考考上淳化高中的有22人。我们村上高中的就我和老吴俩,老吴读完高一不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30多里的路,经常我一个人背馍步行上下学,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过得要多辛苦就有多辛苦。那时候我最喜欢上体育课的时候,从淳化中学操场南门溜出去,去育才书店看书,啥书都看,影响我最大的就是路遥《平凡的世界》、《在困难的日子里》,后来还读了一本《哈佛女孩》,当时挺震撼的,觉得刘亦婷这女孩太厉害了,跑到哈佛去了,咱想都不敢想,哈尔滨还没去过呢?鬼知道后来我竟然嫁到了哈尔滨,是不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呢。
总之,高中三年是我人生中过得最艰难的时光,整天吃不饱饭,冬天还有干馍馍充饥,夏天馍馍最多三天就长毛了,用毛巾擦了继续吃,也是常有的事情。况且我们学校高考录取率实在太低了。农家穷孩子,幸运者凤毛麟角。而我,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所以整天忧心忡忡的,只能每天早早起来背书、背课文,晚上点着蜡烛复习计算熬到一两点。期盼生活给我一点甜,让我看到未来的希望。那些努力的日子,粗糙倔强的我,眼睛红红,头脑昏昏,总感觉天空中有一群黑色的乌鸦,在盘旋,在聒噪。对于高考,我开始有了一些新的定义,也许那个幸运儿,就有我。而我,那么吃力,那么苦恼,却又总是不通透,心头弥漫着一层厚厚的迷雾。成绩虽然竭力地爬到了年级前十名的门槛,却又步履蹒跚,像蜗牛,又似蝉蛹,土头土脑,慢慢腾腾,笨拙吃力。
当县城邮局的锣鼓队欢天喜地、阵势浩大地将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时,我家荒凉的农家小院挤满了村里人,都激动地看着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这一幕:这个村子从建国到现在,终于有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娃娃了。在众目睽睽的祝福下,我接过邮局工作人员献给我的花儿,尽管最后这场仪式感收了我老爸40块钱的费用,老汉还是很高兴,面子给足了,钱花了也值了。
我终于扔下了父辈传给我的䦆头锨把,来到了西安,我小时候觉得远得不能再远的地方,成为了一名新西安人。感谢高考,让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高考,我现在又在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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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小五,是土生土长的西安娃,用我们哪儿的话说是“城里人”。小学上的是西安一个不错的小学,中学也是名校,我们交流的时候,她告诉我,她说她是他们班当年的学渣,高考只考了全省800多名,没办法,所以报考了陕师大的公费师范生。在我看来,这女子妥妥地出生在了罗马,优秀成这了还说自己是学渣,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那我们这些农二代岂不是妥妥的学酥了。
她说在她家,她是学历最低的,爸妈研究生、公婆是大学教授至少也是博士,老公也是博士,这家庭氛围太无敌了。她说,要是不参加高考也许当年她会出国,高考只是一种人生的选择而已,没必要一条路走到黑,选自己喜欢的,做最好的自己即可。
对于我们70、80后,高考是生命里一场最火热、最惨烈的煎熬,最期待而又最惧怕,最残酷而又最不可回避。面对如此最关键、最危险、最痛苦、最抉择的时刻,人类的本能,总是在记忆深处难以忘怀。以至于很多年后,我们还是会做梦,梦见当年高考、梦见试题、梦见那些难熬的日子。因为太重视了吧。
从中断十年高考后来恢复高考的1977年算起,高考走过了四十多年的风雨,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由以前父辈想参加高考而不得,到我自己参加高考拥有了普通人的生活,到如今90后、00后的高考,高考更多成为了众多生活道路中的一种选择,拥有了更多的丰富性和选择。
希望在前进的道路上,诸位考生都能拥有自己无悔的选择。
作者 | 曼陀罗 | 陕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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