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需要花钱的街上溜达活动,被年轻人重新定义。
今年,西安年轻人中兴起了一场新的流行——Citywalk,可以理解为“城市行走”。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这个舶来品来自英国,本意是通过行走探索城市,如今被年轻人演变成了一项集体户外活动。Citywalk非常包容,不论是探店,还是单纯约朋友出门溜达,一切行动都能被归纳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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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组织完一场Citywalk的吾丹告诉我,最近他才感受到Citywalk的热潮,“发社交媒体上,热度还是挺高的。”就在三年前,他也组织过类似活动,当时这项活动还无人问津。
在DT研究院整理的社交媒体上最受欢迎的Citywalk城市榜单中,以年轻人数量取胜的西安,也榜上有名,排名第六,也是榜单上为数不多的北方城市。
西安年轻人Citywalk的路线多种多样,呈现出一种只要能找到可以拍照的地方,就能被叫作Citywalk路线的趋势。
最常见的路线是绕着顺城巷,走德福巷到湘子庙,顺着顺城巷一路走。愿意走这条路线的人,也会顺便问一句拍照好看吗,人们去了这里后,势必要留下一些照片,最后以发朋友圈告终。如果不发朋友圈,城市行走计划就失败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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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线当然不局限于老城之内,年轻人聚集的体育馆东路,因为汇聚了众多酒吧、咖啡馆,也被算在了城市行走的路线之内。大学东路、太阳庙门都是短短几百米的路途,也因为好拍出照片,在社交媒体上备受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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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以上的路线还显得可以理解,都是西安富有城市气息的地方,那么把从凤栖原地铁站到航天城地铁站出来的一小段路程,标注了道路左侧是Citywalk路线,就显得很特殊。仔细分析,人们喜欢这条路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这里的视野格外好,非常适合拍照。路线小众,几乎没有人提到过,发到社交媒体上,关注度非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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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人把护城河上的一座桥,专门放在帖子里。只要能拍照,只要任何一点微小的快乐都被感知到,他们都愿意热情地推荐给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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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媒体和想要博得关注的发帖人互相成就,接力赛般的鼓励人们卷入这场城市发现赛中。
Citywalk非常有“火”的潜质。经历了去年集体玩飞盘,和把家搬到户外的露营热潮,现在终于轮到一种成本更小,甚至只用掏公交车车费、共享单车费,就能引起每个人讨论的新活动,城市暴走。你可以没钱买装备,也可以找不到飞盘组织,但你一定可以随便走上街头,随手拍出一两张好看的照片。
也因为“便捷”,和西安有关的所有关注度高的Citywalk路线,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它们集中在城里或交通便捷的地铁站附近。长安区的街道就显的有点太远了。虽然年轻人说着“人不散步会死的”,但当朋友在长安区街道下呼朋引伴时,得到的答案往往是简短而坚决,“不去,长安区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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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拖家带口,开着车去近郊露营踏青,没车的年轻人绕着地铁线,选择自己力所能及的城市行走路线,要是太热了,就随机钻进一家咖啡店,消磨掉一个下午的时光。
在国外参加Citywalk,人们更注重和当地人的社交体验。参与者可以在网上预约当地居民作为领队,边在城市行走边聊彼此的故事。带队的人可能是当地热情的年轻志愿者,也可能是老年人,甚至有人在东京约到过一个下楼还需要搀扶的老爷子当引导者。在我们这里,Citywalk变成了年轻人低成本的街道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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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行走还不叫Citywalk的时候,人们其实已经开始通过行走探索城市。十年前的城市行走和如今的Citywalk没有本质区别。
朱西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城市行走计划。
在论坛还是青年人主流网络交友方式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网上和网友们约好,带着相机,早上六点或凌晨出发,开始城市漫步。他们那个时候还把这项活动叫作“扫街”。
“我们经常7、8个人一起,在城里闲逛,凌晨十二点还在外面。”晚上一个人端着相机出门,还有些忐忑,如果可以约到同好一起,能放心一些。如果约到一场早上六点的西安溜达,他能看到早晨赶车上班的人,能看到准备开店的商家,能遇到热闹的早市,早上六点的城市和白天的城市完全不同。
朱西自己到现在依然有喜欢的行走路线,也开拓了很多值得行走的地方,他对西安城市细腻的认知,全都来自行走城市的经历。
最好的路线是从南门外进去,沿着顺城巷,把西安城墙绕一圈,走到广仁寺。东门那边比较无聊,没什么人。不久之前,他从玉祥门走进城,走到儿童公园,穿出去回到城墙根,走到双仁府街,路上能遇到小摊位,遇到很古早的旧市场,“你有时候从城门洞出来,看到广场上的人,你就觉得生活挺有意思的,反正他们活得比我有意思。”
十年前,他们把活动照片放在论坛上。西安甚至有媒体将这种结伴扫街的行动,起名为“步量长安”,也是论坛中点击讨论量很高的热门帖。
十年后,年轻人依然在干类似的事情,只不过从原来的微单变成了手机拍摄,分享的地方从论坛变成了新的社交媒体。
吾丹组织过几场Citywalk活动。就在不久之前,他带着一批网友从鼓楼开始行走,穿过竹笆市,走上粉巷,最终目的定在了湘子庙。他们这条路走了将近4个小时,走走停停,由吾丹边走边讲。
这是他带的一次踩线路活动,不收钱,纯粹是为了认识新朋友。他从今年6月起,开启了一条成熟路线——行走回坊。他本身就是兰州天水人,对少数民族历史稍有了解。过去一个月时间,他带了3波外地人,走过设计好的回坊路线,“一定要从北院门进,明清时期,西安府的办公地点就在北院门,这是西安城市治理的起点。”
在带领人们走这条路线的时候,他不仅会讲到少数民族历史,也会讲到西安城市的历史,同时还会讲到生活在这里的人的饮食起居,他本人就住在回民街。讲述内容不只框定在了知识上,还掺杂了很多他的个人故事和经历。
如果要说十年前的街溜子和现在的街溜有什么不一样的,也许只是十年前个人化的社交网络还没如今这么发达,不能做到随身携带实时更新。现在的年轻人不只会将自己看到的城市每一面放在自己的首页上,他们甚至随时随地都在留言区下寻找“散步搭子”,寻找一起行走的陌生人。
平台虽然改变了,但年轻人期望社交和分享的愿望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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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找到一个组织,参与Citywalk的人,通常有很强的求知欲和城市探索的欲望。
找到吾丹的人,很多是外地人,他没有特别宣传,只是写写关注人数并不多的公众号。有三个北京人,通过搜索“Citywalk“关键词找到了他,他们选择了成熟的商业付费体验,结束之后,朋友推荐朋友,又有更多的人愿意参与这项活动,“其实如果有主动意愿搜索关键词的人,是很愿意为这个东西付费的。”即使按照他的经验,组织“Citywalk”并不能赚钱。
三年前,他还呆在一个新型旅行策划公司,总部在杭州,各城市有分公司。当初推出这项活动,即使收钱进行,为了保证质量,一个向导只能带有限的人数,一场活动下来,刨除中间城市体验的活动门票、向导工资,这是一个“吆喝声大”的活动。
但是在城市行走的过程中,借由特殊的地点和行动,以及大家共有的爱好,他们聊到了很多事件、观点。吾丹在整个过程中,其实在寻找观点类似的人群。经过和不同人高强度接触和攀谈,他发现经过过去三年,人们越来越关注自己的内心,“我觉得这是未来年轻人的趋势,大家势必会更向内探索自我。”
向内自我探索,和对身体户外活动的探索,逐渐成为了新的趋势。不管是去年流行的飞盘还是如今的Citywalk,年轻人渴望通过新活动完成社交,渴望寻找新场所,渴望能在户外多多行动。
趁着这波趋势,越来越多商家也打开了自己的橱窗,将空间拓展到室外。在社交媒体上,潮流中心城市上海一度流行过一家新餐厅,穿着时尚的年轻人买了汉堡之后吃,就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吃东西。那家风靡社交网络的店,装修风格被称为“叙利亚”风,末日风,顾客被称呼为“沿街大军”,店家在门口放蒲团,想坐在哪里坐哪里。
■右图来自小红书用户@外滩 thebund
坐在路边、末日装修风格都有其自己的文化内因。关注新投资风尚平台元气资本,分析过《「末世美学」重登舞台:集体痛苦与生存心态如何塑造西方后疫情时代时尚》,在服装上的末日风格,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已经出现过。文章中写道,时尚历史学家Caroline Elenowitz-Hess指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为了反抗传统文化价值观以应对经济不稳定性,末世风格首次进入主流视野。
类似的街道在西安也有,如果你去芦荡巷,周末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也能看到许多人坐在路边。新装修的店铺虽然没有走末日风格,但水泥效果的墙面依旧瞩目。有的店家直接把座位设在街道边,街道变成了座位的一部分。每个小桌子上亮起的户外灯,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人们,户外潮流还没有完全过去,甚至进行了升级迭代。
年轻人从以前坐在烧烤摊子,到现在坐在既破破烂烂又内核精致的马路牙子酒吧或咖啡店外,完成了一场消费和生活型态的转变。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就是年轻人们深度参与街道,街道也通过这种方式融入了生活。街道不只是用来路过和行走,就像一场街道革命,从线上到线下,年轻人重新抢夺街道的重新解释权。小南门早市上的摊子占领了咖啡店酒吧门口,夜晚这里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空间折叠也发生在这里。
■ 小南门同一个地点的早晨和下午 | 右图来自小红书用户@壹杯unverre
除了青年心理,为什么新的潮流这么容易兴起?
社交媒体一直在助长潮流更替。在《炒作机器:社交时代的群体盲区》中,作者锡南·阿拉尔认为潮流被社交媒体置顶在一切人们能看到的列表、标签中,提示什么是潮流,社交媒体通过“炒作”带来极其丰富的信息和注意力的匮乏,与此同时,标签也是解决注意力匮乏的一种方式。通过不断推荐,算法让本来就受欢迎的话题变得更加受欢迎,创造出一种潮流的暴政。
随着更易阅读的图片为主社交媒体占据主流,获得关注的办法不再仅仅需要一段精妙的文字以及文字背后的想法,还有可能是趣味性、审美性的个人意趣。不论是蹲在路边吃汉堡还是在路上行走拍照片发布在个人主页,都更符合当下社交媒体主流人群的审美倾向和趣味倾向。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许纪霖在《上海文化》刊载的讲稿,讨论新一代年轻人的人性时,他认为新一代人非常注重体验性消费,为在“确定性当中寻找不确定性”。他们希望通过体验性行为,突破自身被困在“系统”中的分子角色。
当追求突破系统外生活的一代人,遇到追求新刺激点的平台,结果很可能就是一波又一波的新浪潮,如潮水般涌来,目不暇接。
很久以前,人们对街溜子的想象,就是一排年轻人蹲在路边,坐在烤肉摊上。现在的年轻人依然是街溜子,他们坐在路边,拍照、聊天,手上的啤酒从干啤变成了精酿,背后的消费场景从真简朴的烤肉店变成了具有审美的破烂风格酒吧、咖啡店。其实,一代人终究有一代人自己的街溜子风,区别不过是现在街溜子的群体特征更迭的速度更快了。
(朱西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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